frozenfish

*带卡

*架空未来星际au

*ooc预警

*土第一人称预警

*不太快乐的元旦短打

  

  

  第二百一十个航行日即将结束的最后半小时，有个我不想见到的家伙从维护舱过来，在暗淡的灯光下，他像一抹鬼影，飘到我的身边了。

  “晚上好，带土，我带了伴手礼。”

  如果说这个宇宙里有什么东西最能引起我的反感，旗木卡卡西的这副笑脸可以在清单上名列第二。

  “喏，你的左前方。”我收回目光，转而凝望着观察窗，“垃圾回收口在那。”

  卡卡西很执着，掀开盖子，把手上的汤盅怼到我的鼻子底下。幸好他有控制手部的动作幅度，否则在低重力环境下，这碗滚烫的年糕红豆甜汤，怕是要泼到我尚且完好的左半边脸上。

  “刚煮的，很甜，你尝尝。”

  红豆味的蒸气熏得我闭上左眼。那颗金属的右眼倒不会受到水蒸气的影响，它使我看清此刻巴掌大的观察窗外，一颗青绿色荧光的行星正快速地从左到右滚了一圈，飞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了。现在，在我小得可怜的窗口里，宇宙是一片纯粹的黑，星星是扎在黑天鹅绒上的针尖，亮得密密麻麻。旗木卡卡西在我耳边絮絮地唠叨，他的废话太密，全加起来，怕是比我窗前的星星要多。

  “我已经有九十一个小时零五分钟没有见到带土了。马上就是新年，从前还在地面时，这一天是要和亲密的人相聚、去庙宇参拜、分享美食的。飞行器上只有我们两个，现在我们在一起，参拜是不太可能实现了，我把一颗快报废的核铳改成加热台，给带土煮了这份汤。带土有很久没吃过速食之外的东西了吧，尝尝吗？”

  旗木卡卡西这个人，令人厌恶的地方不少，而比他的笑容排名还要高，在我的厌恶清单上位居第一的，就是他这副看似商量，实际根本没给你其他选项的虚伪做派。我敢说，如果我不要他这碗拆了核反应堆煮出来的清汤寡水，他大有端碗一直等的耐心，端到飞行器的重力系统彻底关闭，食物飞出来无法收拾，端到他的机体能源耗尽变成金属雕像，到那时，他的最后一个姿势恐怕还是坐在这里，垂头丧脑，囚犯上供似的捧着他的汤。

  这番想象令我毛骨悚然，颇费几秒钟功夫，才将反胃感压制下去。

  “我知道，带土并不想看见……”他还在说着，而我劈手夺过他两手拿的东西，顺便用盖子把因为惯性飞溅出的椭圆液滴拍回碗里。

  “我喝。还有什么事？”

  他灰黑色的眼睛盯着我，慢慢地、平静地将话补完：“……看见我。”

  我点头，也看着他。他的虹膜相比真人要更加剔透，我的右眼能看见里面的代码字符串流动，他没戴面罩，一张脸光滑、苍白、完美。嘴角的痣打破了这份完美，那是我在他被唤醒的那天，用卡卡西从不离身的匕首蘸了颜料，亲手点上去的。

  “你是赝品。”我直言不讳，并不介意一遍遍地将事实灌进他定期清理内存的脑子。汤盅很烫，我需要用机械化了的右手才能拿得住，揭开盖子看看，里面无非是拆了几个速食包得到的红豆和年糕，加了水和葡萄糖煮成一团，卖相惨淡，味道估计不会比速食包更好。我对自己说这没什么，毕竟小时候的那个把秋刀鱼做得香喷喷，还会给菜起名字的孩子，已经化成宇宙间的一捧灰土，面对一个没有加载过厨艺系统的仿生体，我不能奢求太多。

  听到我的话，卡卡西仍在笑，脑袋却有点垂下去了，这是他表达情绪低落独有的方式，我不知道设计他的人当年怎么想的，把一个高傲的小天才设计成了个无时无刻不在假笑的可怜虫。刚开始和他磨合的那阵子，我每天白日里被他的笑脸搞得恐怖谷效应拉满，黑夜里还要被噩梦惊醒，醒来好像又能看见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，冷静下来，又想起我早就没了右手。飞行器上负责陪伴我的生活系统说，我在梦里喊卡卡西的名字，于是还不能很好控制情绪的我删除了那个叫白绝的系统，没过多久，因为支撑卡卡西的运转需要调用飞行器的大量能源，我又删除了和白绝伴生的监控系统黑绝。这可能是两个错误的决定，在那之后，偌大的飞行器上，能说人话的东西只剩下我和卡卡西两个，我是靠机械和生物材料填充起半个身体的残废，而卡卡西呢，干脆就是仿生体，浑身上下除了一片记忆芯片拷贝自人脑，再没有半点和人沾边。

  任由卡卡西收拾自己作为仿生体的情绪，耸耸肩，我开始品尝那份红豆年糕汤，出乎意料，它吃起来比看起来还要糟。红豆硌到我的牙齿，年糕又把它们黏在一起，我张不开嘴，表情相当狰狞，时隔多年再次实现了左右脸的对称。

  作为一个味觉正常的人类，我不能和以充能为生的仿生体计较，当重新抬起头的卡卡西问我味道如何，我看着他眼睛深处流速变快的代码，踢脸红的小狗一脚这种事，即使是我这么恶名昭彰的宇宙通缉犯也做不出，所以我骗他说，还行。卡卡西便很容易满足地在我的敷衍下重新高兴起来了。

  “带土，这些天我在维护舱充能，顺带把飞行器起航至今所有数据录入星图计算了一遍，根据计算结果，我们如今距离母星木叶超过3000秒差距，上次临时停泊充能远在210个航行日之前。下一个充能站不知在哪，飞行器的燃料和零件支撑不了太久，如果不能尽快找到下一个充能站，情况不容乐观，你看，绝大部分舱室都转入了低功率模式，重力系统也快要完全关闭……我可以问吗，带土，我们的下一站，究竟是哪呢？”

  我把喝空的碗塞进垃圾回收口，被热汤熨帖的胸口刚刚升起暖意，就被他一盆冷水泼得干净。卡卡西这个人，实在不讨喜。

  “你没事算我们和木叶的距离干什么。航行这么久，你难道还幻想有朝一日我会掉头折返，爬回木叶的星域自首，假装从前的背叛和死亡都没有发生？看看你现在的模样，一个仿生体，却还没忘替木叶说话，好感人的忠诚的狗。”

  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
  “别以为继承了他的记忆，你就是他本人。你有他的记忆，那你应该清楚，我和你从小就互相讨厌；长大后，你更是不惜一死，也要阻止我向木叶复仇，还要在临死前将记忆植入我的飞行器，害我和你绑定，一路上不得安宁。旗木卡卡西，我要做的事，你在活着的时候都无法阻止，何况如今这副模样……这趟旅程的目的地，还有我要做的事情，你都不必知道，也休想我会把航行权限给你，作为赝品，我希望你起码学会服从指令。”

  “你误会了，带土。我不想要航行权限，如果你不想我知道，我就不问。”卡卡西说，“木叶当年被你搅得一团乱，我抛下一切跟你走，只是希望，你在心愿达成后，还能够……活着。”

  “更加感人了，一个死人，却来监督我不要找死。”

  “你总强调我已经是死人，可是带土，从星际法定义上来讲，我继承卡卡西全部的记忆，延续卡卡西的认知、思想与行为，除了组成身体的物质有所变化，不再是碳基生物之外，像我这样的存在，依然符合法律定义的‘生命’，旗木卡卡西并没有死。”

  “那么就是星际法错了，你不是他，无论你怎么狡辩。真正的卡卡西早就死了，不是在你将记忆上传至飞行器的时候，而是更早之前。哦对，顺便一提，在那个夜晚，我也同样死去，”我伸了个懒腰，低重力环境对于我血肉之躯的那半个身体不太友好，几天下来，能感觉到肌肉的轻微萎缩，“这个宇宙间的错误实在太多，而我会将它们一一纠正，到那时，我们将在真实的世界重逢。”

  “什么叫‘你也同样死去’？带土，你、你死了？”

  半透明的投影突然在他面前点亮，挡住了那扇我最喜欢的可以看见宇宙的观察窗。模型与数据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在我们中间的投影上滚动，卡卡西闭上了右眼，他的左眼变成红色，有图案在眼瞳中央旋转成一片模糊的黑，他声音紧绷，吓得不轻：“身体各项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，带土，你活得很好，你在说什么？我不明白？”

  在我们周围，陆续亮起飞行器能源遭遇异常消耗的警报灯。和仿生体的磨合，简直永远没有尽头，我好像根本没办法和这个家伙达成有效沟通，这究竟是谁的错。

  我叹气，亮起我的那只与他成对的机械的眼球，制止卡卡西大张旗鼓检查我健康状况的行为，卡卡西的眼睛是我给的，我轻易便能将他控制下来，我的右眼与他的左眼以同样的步调转动直至停止，从鲜血的红变回空洞的黑。随着被卡卡西强行启用的投影关闭，飞行器的能源警报灯熄灭，周围重新暗了下来，舱室回归低功率模式下的安静。

  “行了，我好着呢。你再乱用这只眼睛，我就把你塞去休眠舱睡觉，再也别想醒。”

  “对不起。”

  卡卡西飞快且诚恳地道歉，将我所有的不爽堵回嗓子眼。我还待发作，卡卡西的余光扫到舱壁的计时器，突然一惊，拽住我的衣角要我看：“零点了！带土，新年快乐。”

  计时器归零，又翻到23:59:59开始新一天的倒计时，不同的是，代表年份的数字向前走了一格。

  为了方便操作，这里的时间和我们母星的恒星年保持一致，这就是我的飞行器与人类社会相连的最后的脐带了。厚厚的观察窗外，人类擅自规定的时间刻度与星空无关，宇宙依然静谧无垠，亿万星体闪烁着针芒的寒光，不知哪颗会成为漂泊的目标，不知哪颗是再回不去的故乡。

  卡卡西摸摸我被疤痕扭曲了的右脸，慢慢凑过来，样子像那些他还活着的时候爱养的小狗。我面上凹凸不平的皮肤感受到他的嘴唇，触感温热且软。就算能量匮乏，他从来不吝将能量用在维持自己的外部仿生系统上，他的行为，他的声音，他的吻，几乎像真正的活人一般，像真正的卡卡西一般，他给了我他是真的卡卡西的错觉。他的嘴唇开合，却没有呼吸拂过我的脸。

  “新的一年，请多指教啦，带土。”

  假就是假。两个虚假的存在，其中一个还是计划将全人类拖进梦乡的叛徒，忙于苟延残喘、落荒而逃，这途中又有什么可想？未来吗？爱吗？过于荒谬了。

  于是我便不再想，而是揉他银色的头发，将他拉近，在重力即将消失的宇宙的角落，给了卡卡西新年的第一个吻，他尝起来是干燥的，有高分子材料涂装层的味道，星光似的字符串在他的睫毛下流淌。

  我亲吻他，一个死人在对另一个死人说话。

  “新年快乐，卡卡西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FIN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是去年元旦写的贺文，今年也爬了好多坑，回头再翻出这篇文，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啊（喂